第8章 第8章

徐纯熙确实暗恋过秦铭远，这种情愫如影随形了10年，充斥了她整个英国留学生涯，直到她回国，认识江浩然。

        徐纯熙是高一出国的，陌生的环境、繁重的学业、生活的考验，这些对徐纯熙来说都不是困难，但在异国他乡的孤寂，以及对家人、亲朋好友的思念，才是最让人难捱的。她对秦铭远的暗恋情愫，或许正是在那个极度孤寂的情况下滋生的。

        英国高中课程（a-level）学制为两年，第一年称为as、第二年称为a2，章唯真和丁宁分别是徐纯熙as和a2时期的室友，她们读的是寄宿制女校。后来，徐纯熙又在英国读了3年的大学、1年的研究生和4年的博士，前后足足十年。她认识了很多来自世界各国的同学，但唯独与高中同学章唯真和丁宁的感情最深，不光是因为她们一起居住过、生活过，更是因为初到异国他乡时，在极度孤寂下，三个未成年女孩相互照顾、相互依存积累下来的至纯情感。

        章唯真和丁宁当然知道徐纯熙暗恋过秦铭远。有一年圣诞假，她们还怂恿徐纯熙去向秦铭远表白，但那次表白并未成功。后来，徐纯熙和江浩然恋爱了，丁宁特意问过徐纯熙：“你舍得放弃你的暗恋对象？”徐纯熙并未回答，但脸上有一丝遗憾略过。

        在徐纯熙读初二之前，她家和秦铭远家是门对门的。两位父亲是好朋友，在一所大学教书，学校分配房时，他们特意挑了门对门的两套房子。

        秦铭远的房间是秦家最大的房间，他的书桌也非常很大，并排坐两个人都绰绰有余。反而是秦教授的书房，是一个朝北的小房间，面积大概只有五六个平米，除了一张小小的书桌外，四周就是到屋顶的书架，上面堆满了厚厚的书。徐纯熙曾和奶奶说过：“秦伯伯的书房，墙是用书做的。”书房空间虽小，但秦教授乐在其中，他说空间小容易集中精力、心无旁骛。秦教授特别喜欢那个书房的单扇小窗，他说一打开窗，四季就都进来了，关上窗，又是一幅静止的油画。就因为秦伯伯的这句话，徐纯熙在某一年，很认真地分别在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去那个小窗户探过景。然后，她对秦铭远说：“除了树叶有多少，春夏秋冬景色也没啥区别。”听徐纯熙这么说，秦铭远笑了。秦铭远知道，父亲所说的景，是心中的景，心中无缺，则四季安然。

        小书房窗外，种有一棵大大的楸树。古时，栽楸树以作财产留给子孙。现今，秦教授最想留给年轻人的是知识和梦想。

        徐纯熙在秦家就如同在自己家一样自在，几乎每天都要去。小时候是玩，长大了就一起学习。秦铭远考上重点高中后，要住校，周末才能回家。于是徐纯熙就盼着周末快点到，因为周末到了，远远哥哥就会回家，她就可以背着书包去对门做作业了。有任何不懂的题目，远远哥哥都会耐心辅导她。在她心中，远远哥哥就是个天才，比爸爸还厉害的天才。

        有一天，做完作业，徐纯熙整理好书包，正要离开，秦铭远的妈妈走进了儿子的房间。一般两人在学习时，吴霞除了送点吃的，很少来打扰他们。吴霞自己读书不高，但她很尊敬读书人，她一直教育儿子“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她希望儿子能像他爸爸一样，考上好大学，做个令人尊敬的读书人。

        吴霞看徐纯熙已经整理好了书包，就笑着问她：“熙熙，做完作业了？要不要在吴阿姨家吃饭？”

        “不了，谢谢吴阿姨！我今天要回家陪奶奶吃素。”徐纯熙甜甜地说。

        “哎呦！你奶奶还叫你这么小的孩子吃素，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光吃素怎么行？”吴阿姨说。

        “我不是每天吃素的，只是农历初一和十五才陪奶奶吃。”徐纯熙微笑着说。

        “你奶奶真虔诚！你们家条件这么好，她却长年吃素，真是想不通。”吴霞摇着头说。

        “吴阿姨！我先回去了。再见！”徐纯熙背起书包向吴阿姨道别，又眨着眼睛朝秦铭远拜了拜手。

        “好！熙熙，出了门替阿姨把大门关上哦！”吴霞叮嘱她。

        “好的。吴阿姨，您放心！”徐纯熙穿过客厅，朝门口走去。她刚换好鞋，突然想起来手机忘在秦铭远书桌上了，她脱了鞋，朝远远哥哥的房间走回来。

        穿过客厅，她听到远远哥哥的房间内传来吴阿姨的声音：“你自己高三了，哪有那么多时间辅导她，得抓紧时间自己学习啊！”吴阿姨在斥责远远哥哥。徐纯熙被吓住了，她停住了脚步，进退不得。

        “不会耽误我学习的，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各做各的作业，偶尔有不会的题目，熙熙才会问我。”秦铭远在解释。

        徐纯熙开始倒退着轻轻往外挪，像做错了事情一样。

        “那也会影响你学习的！你难得周末回来，她天天都来打扰你，他们家这么有钱，又不是请不起家教。”今天，吴阿姨看来很生气，她的声音很大。

        “妈！”

        “行了，我知道你不爱听！你就和你爹一个德行，老屁颠屁颠地巴结着人家。那个徐中天对你爸又没得好！企业做得这么大，如果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好歹也请你爹做个顾问啥的，你爹又不是没那个能耐。”吴霞还在气头上。

        徐纯熙已经退到了客厅中央，她小心翼翼地转过身，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她得尽快逃离。

        房间内，秦铭远低下了头，他不认同母亲的观点，但他知道，今天妈妈肯定有什么事在生气，她在气头上时和她理论是没用的，只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时，他看到了徐纯熙落在书桌上的手机。他拿起手机，匆匆往外走去，拐到客厅时，他停住了，他看到徐纯熙在门口弯腰穿鞋。徐纯熙听到脚步声，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慌和不安。

        两人像两座雕塑，互相望着。

        “快吃晚饭了，你又要去哪里啊？”吴霞追了出来，她也看到了站在大门口的徐纯熙。“这姑娘她怎么还没走？她是不是听到我的话了？”她暗自懊恼。

        “吴、吴阿姨，我、我手机忘拿了。”徐纯熙结巴着说。

        秦铭远走过去，将手机递给了她。

        徐纯熙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接过手机，连鞋帮也顾不上拔上，就往对门跑去。走到自家门口，在等候奶奶开门时，她回头看了眼秦铭远，他站在未关合的门边，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表情。

        徐纯熙从来没和奶奶、父母提起过那天的事，但自那以后，她就没有去过对门，哪怕是周末。

        秦铭远考上大学的那个暑假，两家一起到钱币岛度假，这次度假是徐中天组织的，秦铭远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应该好好祝贺一下。那时徐中天的企业已经蒸蒸日上，徐家已搬到了新房子，徐纯熙也正在申请出国留学。

        “一个即将到外地上大学、一个也马上出国了，以后两家齐聚的机会就会少了。”徐中天感慨地说。

        “是啊！这俩孩子从小一起长大，突然分开，还真有点不习惯。”秦岳祥说。

        “多亏徐总你们有心，还特意请我们来这么美的地方。我和老秦都觉得不好意思，都是你们化的钱。”吴霞觉得很不好意思。

        “嫂子，您别客气！秦大哥就像我的亲大哥一样。”徐中天语气诚挚。

        “前天我还在说中天，公司走上正轨了，业绩也不错，庆祝秦铭远考上大学，应该带我们去欧洲游。但他说下周要出差，先来个城市周边游，欧洲游下回一定给我们补上。”王依雯笑着说。

        徐中天点着头说：“下回一定补上！这样，我们还可以顺便去英国看熙熙。”秦岳祥点头表示赞同。只有吴霞笑得有点勉强。此时，秦铭远正在度假酒店的泳池里教徐纯熙游泳。

        晚上吃饭的时候，徐中天送给秦铭远一支万宝龙刚出的名人系列钢笔，作为考进大学的礼物。他希望秦铭远能像先驱伟人一样，不受思想束缚，勇于打破传统，作出卓越贡献。

        吃完饭，秦铭远又被徐纯熙拖着去打电玩了。吴霞和秦岳祥回到房间，一进门，吴霞就说：“你看那个徐中天，有了点钱就开始嘚瑟了。”

        “你别这么想人家，中天也是想让我们高兴高兴！铭远考上大学，两家这样出来祝贺一下挺好的。”不胜酒力的秦岳祥喝了点红酒，有点兴奋。

        “至于这么高调吗？6个人点那么多菜，浪费了一大半，不是摆谱是什么？以前还不是住我们对门，房子面积都没你分的大！”吴霞继续说。

        秦岳祥不想听，重重的关上门出去了。“喂，你这么晚了你又要去哪里？”吴霞在后面喊。秦岳祥不理她，一个人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与其听她唠叨，不如一个人去湖边吹吹风。

        那次两家游玩，两个小孩倒是玩得很尽兴。

        后来，有一次徐纯熙在家里听父母谈起当年创业的艰辛，她就问父亲：“爸，当年你创业，怎么没和秦伯伯一起干？”

        “你爸和秦伯伯关系这么好，怎么可能没和他商量。你爸本来想两人一起出资、一起成立公司，各占50的股份。但秦伯伯觉得有风险，而且丢不下他的教育事业，于是你爸就自己出来单干了。”妈妈说。

        “秦大哥身世很苦，不想冒风险也是情有可原的。其实秦伯伯的专业和技术都比爸爸要强，如果他能加入，那创业之初我就不会这么辛苦了。”爸爸笑着说。

        “小时候家境贫寒的小孩，往往性格会比较内向，缺少点冲劲和霸气。”妈妈是心理学老师。

        “饭都吃不饱，怎么去冲和拼？总会有所顾虑的。”爸爸说。

        “这倒也是。不过，秦大哥如果创业，学校就少了一个好老师，这是学生最大的损失。”妈妈说。

        “秦伯伯小时候这么苦，能做大学老师，真是不容易。”徐纯熙说。

        “很不容易！秦伯伯当年读书的刻苦是出了名的，现在在学校、在系里都留存着他的很多故事。他的成绩永远是全系第一的。”爸爸说。

        “爸，你和秦伯伯是同学？”徐纯熙问父亲。

        “读博时，秦伯伯比我早一年，我们是同一个专业的，也是老乡，他很照顾我。我留校是秦伯伯推荐的，那时他已经留校任教了。”爸爸说。

        “秦大哥很优秀，只是他怎么娶了吴霞？可惜了！”妈妈说。

        “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吴霞也不错的，只是心直口快了点。”爸爸打断妈妈。

        “心直口快有时候她都能把秦大哥说得很不堪！这已经超越心直口快的概念了。”妈妈忍不住说。

        爸爸朝妈妈使了个眼神，她就没再说下去。

        “秦大哥上大学，是吴霞家资助的，知恩图报也是美德。”爸爸说。

        秦家家境不好，秦岳祥的父亲身体残疾，一家全靠秦母出去帮工贴补家用。吴家是秦家的远亲，对秦家多有关照，特别是在秦岳祥考上大学以后，对他资助很大。秦岳祥的母亲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在儿子大学毕业后，就做主让秦岳祥娶了吴霞。其实，秦岳祥在大学已经谈了女朋友，但父母之命不可违，为恪守孝道，只能牺牲感情。秦岳祥和吴霞结婚后，吴霞又鼓励秦岳祥继续读研、读博，吴霞认为秦岳祥是个读书人，不读书就浪费了，于是她默默担起了生活的重任。他们的婚姻，亲情多于爱情。这些，都是徐纯熙后来才知道的。那时候，她只是单纯地喜欢着远远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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