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笼中囚徒

“你到底想说什么，想让我说我喜欢你吗？然后你就可以借此拒绝我第三次？”

  萨贝达的脸色阴沉得不像话，他凝视着身下因缺氧而剧烈咳嗽的红发小丑，湖蓝的眼眸里第一次有了浓烈的哀伤与更为剧烈的愤怒展露明面。

  如同那些倒竖的，耸立的树皮，就像受到惊吓的动物，要在死亡面前留下最后的一点尊严。

  为什么要揭开他最后的遮羞布？他不想暴露自己还喜欢裘克这点可悲的事实。

  他不怨对方，可不代表他可以再度被对方羞辱。他的自尊和骄傲在此刻被生生践踏，肮脏卑微到尘埃里。

  他突然感觉自己看不透裘克，捧出的真心被肆意砸碎。但他唯一清楚的便是，这家伙真的很会激怒自己。

  萨贝达咧开一抹自嘲的笑。那样光洁敞亮的月光剥夺了他的言语，他忽然觉得自己过往努力做的一切，都是徒劳、都是枉然。

  他感到心灰意冷，手指无意识的攥紧，同样话语里的针对性也变得强悍。

  “裘克，我不是你招手即来挥手即去的狗。如果你想要一个答案，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曾经喜欢——这样你满意了吗？”

  “……你在曲解我的意思，蠢货。”在平复自己的呼吸后，裘克没理对方毫无理智可言的思维模式，他半阖眸看向萨贝达。

  但凡现在换个旁观者上前，都会发现其实这俩人的恋爱经验都几乎为零，无效的沟通让他们的矛盾加剧，简直就是现实版的瞎猫碰上死耗子。

  萨贝达的态度像是同裘克置气一般，那双蓝眸里满是深邃的戾气跟燃烧的怒火。

  没一句真话，思维走进死胡同、顺不动毛的狗。

  手掌的疼痛是真真切切的，裘克一时间也被对方的怒不可遏所感染。本就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主，在那股刺痛缓解后他便嘲讽的眯眸：“那你当时在宴会为什么会对我起反应呢？呵……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几乎是话音刚落，裘克便感觉面前的阴影猛地降下，而后自己的脖颈处一疼。他条件反射的闷哼挣扎，蓦然挥拳打向萨贝达的头颅，却被对方轻而易举的拦截摁到脑侧。

  锐利的犬牙险些要刺破裘克脆弱的颈动脉，但也划破了对方的肌肤，遗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猩红色的血滴顺着伤口溢出，贴在裘克惨白的肤色上，衬托得格外暧昧旖旎，令人不由自主的会激起施虐欲。

  萨贝达粗重的喘息声暴露了他此刻被愤怒所牵引的情绪。他舔了舔嘴角的血腥味，强行压抑着自己暴戾的欲望，支撑起身的动作都是紧绷着的。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裘克，然后他就瞅见了裘克那双鎏金色的眼眸里浮现出的讥讽。

  萨贝达触及到裘克挑衅似的眉眼，愣是给自己气笑了。他咬牙切齿，逐字逐句的开口道：“……呵。我贱，行了吧。”

  裘克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话吗？这话在萨贝达听来简直就是一种变相的邀请。

  失望、怒意、诀别，各种情绪交织在萨贝达的心尖。

  他控制不住的敛眸，压抑着即将喷涌而发的怒火缓慢的朝着裘克开口：“你有什么资格嘲讽我呢，裘克。换句话说你也没好到哪去，若是我跟玛格丽莎之间你只能选一个，你会选谁？”

  “……啊？你们有可比性吗？”裘克当即便呆愣住了，他没想到萨贝达会让他做出这种选择，这之间没有什么可比性吧？他对萨贝达的感情根本同玛格丽莎的不一样啊。

  等一下…萨贝达不会是在跟玛格丽莎争宠吧？

  “……还是选她对吧。”

  但裘克这呆愣的几秒却被萨贝达误解成了另一种意思。分明对方的反应几乎是在意料之中的，可胸口还是控制不住的绞痛。

  萨贝达抿唇试图同裘克对视，后者在触及到佣兵的瞳眸时就早已打退堂鼓般的偏过头，妥妥的逃避姿态，但萨贝达压根没意识到裘克这个反应是因为尴尬和羞赧。

  巧妙的误会就这样不断加深……

  不得不承认，裘克一而再再而三的回避他的问题让萨贝达的怒火无从发泄。

  他自始至终都不是想逼裘克跟玛格丽莎断绝关系，他不过是想要一个答复，一个能够证明他在裘克心中与众不同的答复。

  他可不想当裘克的普通朋友，这点对方再清楚不过，他也不至于没心没肺到能够包容裘克跟玛格丽莎、更甚至是麦克之间纠缠的复杂关系。

  萨贝达是思维缜密的，想法更是直截了当。既然裘克不想前进，那他便后退一步。

  萨贝达俨然掐住裘克的下颌骨掰正，强迫对方同自己对视。

  面面相觑，裘克看见的是一座冰封的湖面，亦或是破碎的星体。雇佣兵的眼神凛若冰霜，声音的温度早已凝固，像是寒冬腊月般沁人心脾。

  萨贝达不再奢求些什么，心如死灰。他的眼帘盖出一片晦暗不明的情绪，说出的话也同样让裘克僵住。

  “不就是想跟我分道扬镳吗？可以。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现在挣脱我的束缚，将我推开。我保证，从今往后你不会再在游戏以外的任何地方看见我，我会彻底消失在你的世界里，如何？”

  语毕，他便冷冷的凝视着裘克。眼神冷得像一片死海，毫无波澜，平静咸涩。

  萨贝达其实已经考虑清楚了，这段话也是他最后的忠告。

  或许某一天他会站在世界某一个角落，看着日出日落。整日将自己同那些就快要腐朽的记忆困倦在逐渐磨灭的岁月里，变为层层淤浊而渲染。

  走完同一条街，回到两个世界。最初不相识，最终不相认。

  “你还有一分钟。不过是把武器，对监管者来说很容易吧。”

  萨贝达居然是认真的。

  裘克在观察到对方的眉眼时就得出结论。拔出对方的弯刀，这点对他来说确实轻而易举，伸个左手过去的功夫罢了，至少裘克目前的体力还是做得到的。

  他毫不怀疑只要他切实做到了对方所说的行为，对方就会直截了当的放他离开，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人间蒸发。

  裘克不明白萨贝达怎么突然就像头被蒙住眼失去方向的困兽般横冲直撞，毫无逻辑可言的自嘲。对方向来明察秋毫的冷静自持在此时此刻溃不成军，分崩瓦解。

  换做以前，裘克根本不敢想象萨贝达这种一意孤行的人也会有不自信的一天。

  但对方很痛苦，这点毋庸置疑。

  想到这裘克停止了动作，即便萨贝达已经把这种悲恸的情绪死死的憋在内心，可裘克还是感觉到了。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莫名的悲伤在对方的胸腔中发酵，泛着苦涩的气味。

  裘克当然明白他确实对萨贝达的情感是特殊的，在被约瑟夫点醒、以及玛格丽莎若有若无的提及时，他就早已明白了。他见不得萨贝达悲伤的模样，尤其是这悲伤还是他带给对方的。

  裘克紧紧的阖眸咬牙撇头，右手不断传来的麻木感却让他前所未有的清醒。准确来说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他无法逃避自己的情感，准确来说若不是那天麦克对他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让他觉得自己不配拥有崭新生活的话，他或许那天就早已答应萨贝达。

  他确实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这个雇佣兵。

  “……为什么，你知道留在这会发生什么的对吧？”当萨贝达的视线里映出的是裘克毫无挣扎欲望的放弃时，他再一次沉默了。

  这也就是说对方并不想他离开吗？为什么。裘克不是喜欢玛格丽莎的吗？

  他无法理解。可早就冲上头的愤怒不会因裘克一次疑似的妥协而消失，萨贝达的神经仍然处于崩溃的边缘徘徊。

  萨贝达瞳孔竖起，眼中迸射出的是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看见裘克阖起的眼帘在颤抖，如尚在笑容的轻雪，又如振翅的蝴蝶，随时随地会被折断翅膀凋零。就好像惧怕他接下来会做出难以揣测的举动般。

  飞鸟在天，从不探究自己为何而飞；游鱼在水，从不思索自己缘何而游。

  时至今日，萨贝达依旧觉得裘克的瞳孔如同他故乡的月圆，美好而温柔，散发着柔荑的浅光，照亮他内心的阴暗，抚平滋长的痛苦。

  而裘克本人，就如同旭日东升。同样温暖，但更加炙热张扬，强势的占据了他心脏的空白位置，驱散了终年狂风偃息的枪鸣炮轰。

  因为太过美好，他居然都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无论是太阳、还是月亮，都不属于他。它的存在注定是要照亮所有人的，而不单单是他。

  很可惜，他所爱的、加德满都的月亮，冬日的艳阳——皆是选择背弃了他。

  我们都是世界的囚徒，正如灵魂被肉体紧紧捆缚……

  萨贝达闭眼，长吁出一口气。再次睁开眼时，他的眼中已然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你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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