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师徒角力

　　禹迹大陆，小纯阳峰。

　　踏入旋涡的瞬间，二人便被阵法传送至小纯阳峰三分之二的位置。

　　这里是纯阳宗外宗宗门所在。

　　峰顶只有一方巨大的演武场以及一座用于祭祀的祈天殿。非特殊时日，并不对任何宗门弟子开放。

　　也就是说，到了这三分之二处，便等同于到达了纯阳宗。

　　实际上，此地是小纯阳峰一块无比巨大的岩石凸起，就像一尊大佛往前摊开的手掌。是故又被称作山掌。

　　「知道宗门为何要建在这山掌之处么？」风道扬微笑着道。

　　「为何？」向晚摇摇头，看着风道扬，他总有一种淡淡的心安。

　　「因为此地是脱离纯阳峰主体而存在的，低头是万丈深渊，抬头便能仰望我宗至宝‘三阳鉴’。乃是下方元气升腾及上方元气下沉的汇集之地，呈阴阳合抱之势。于此处修炼，比整个纯阳峰任何一处地方都要快上数倍不止。」

　　「风兄此言深奥如斯，恕我无法意会。」

　　「待你入得宗门，学会观气，自会知晓其中含义。」

　　一路上，风道扬已经为这位门外汉解释了无数问题，就像两个老友攀谈，始终没有一丝厌烦。

　　非但不在意向晚一介凡俗的身份，反而循循善诱，指引他入门之道。

　　在进宗后的一路上，无数弟子都与风道扬亲切打着招呼，所见者，皆恭敬作揖道一声风师兄。

　　凭着这不长时间的接触，向晚并不觉得奇怪，以风道扬的性格，如此耐心且温暖亲和，任谁不愿多贴近三分。

　　宗门很大，一眼望不到头。

　　入内是一个可轻易容纳数万人的巨型广场，软玉般的地砖，触感温和。广场四角有四根巨大白色盘龙柱，上刻纯阳二字，纯阳殿便坐落在广场尽头的高台上。

　　远眺广场之外有云海，云海蒸腾的雾气不时飘向场中，形成如仙境般的朦胧感。

　　头顶不时有人御空飞过，弟子们或独自打坐，或三五成群讨论着什么，场景热闹十分却不嘈杂，每个人都显得特别专注。

　　这里似乎看不到所谓的宗门长老摆谱，亦瞧不见有什么高门贵子被前呼后拥。

　　同样是阶级森严之地，单从这一点上，竟完全不像凡间那般世俗。

　　二人的目的地是广场尽头的纯阳殿，每个月里，掌事真人有十天在此轮值，除非闭关或外出，通常只要来这便能找到他。

　　「我师尊乃是外宗掌事，道号澄漴。你随我进去后，见了面切莫言语冒失，也别问任何问题，我会请师尊为你治伤，再让你在这小住两天。顺便……满足一下你的心愿，带你去启元石开脉。至于最后的结果，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真的吗！？向晚多谢风兄！此恩此德，必镂骨铭心！」向晚终于听到了他这一路上最想听的一句话。

　　确实，他不知道自己有无仙根。

　　但他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自己能有。

　　即便没有，安安分分做个市井小民，回归本真，把这当做一场美梦，也并无不好。

　　向晚确实贪心，贪的是向上的机会，得之我幸。

　　但贵有自知之明，只要不归自己所有，失之我命。

　　「记住我先前的话！」到了门口，风道扬又一次提醒道。向晚则用力点点头，做出抿紧了嘴唇的蠢模样来。

　　进入纯阳殿，阳光不再那么明媚，但也通透敞亮。

　　比起广场，殿内的陈设更显简单朴素。

　　没有金雕玉琢的细工，大巧若拙，却处处显出磅礴大气之感。

　　作为木匠出身的向晚，一眼就看出其中的不凡。尤其是这些木料，无不为顶级木材，显然用的是山门外的那些万年老树。

　　殿深处，中央放置着一块案几，案几上有一个香炉，插着三炷黄香，袅袅青烟直上殿顶，再扩散至四周，其味香醇。

　　才刚进殿，向晚只觉得浑身无比自在，那颗原本因为兴奋而有些躁动的心，刹那便安分许多。

　　案几下放置着三个蒲团，有一中年男子盘膝端坐右侧。

　　他掌心向上，上有宝珠悬浮，翻滚旋转，其色如火，像刚升起时的朝阳，溢出一丝丝肉眼可见的黄气从男子的耳鼻口五窍钻入。

　　他身着黄色道袍，袍上纹着一轮曜日，有铭纹泛光流转，与那天上的宝器「三阳鉴」如出一辙。

　　不是旁人，正是外宗掌事澄漴。

　　「掌事座下，纯阳宗外宗大弟子风道扬，拜见师尊！」风道扬走上前去，在澄漴身外五步之处停下，躬身作揖，神情严肃，无比恭敬。

　　将最后一丝黄气纳入体内，澄漴睁开眼，微微一笑，抬手唤出一道气流将风道扬扶起，道：「是风儿啊……起来吧。」

　　就在他睁开眼的瞬间，不知为何，向晚竟然有一种想要膜拜的冲动。

　　不说整体的气质，就光是这双眼睛，向晚便觉得澄漴与自己此生见过的所有人都有着极大的不同，甚至连魏晋都远远比不上他。

　　那是种彷如不存于世之感。

　　「谢师尊——」风道扬站得笔直。

　　「任务完成地如何？」

　　「托师尊洪福，弟子幸不辱命，斩贼首三颗，无一漏网之鱼。」

　　「嗯，不错！」澄漴满意地点点头，笑盈盈地道：「这期间，功课可曾落下？」

　　「回师尊的话。弟子每日勤修，除宗门任务外，不敢荒废一刻。多日不见，弟子常怀切切之心，拳拳在念。知师尊关心课业，故立即前来聆训，望师尊，不吝赐教！」言罢，风道扬再次作揖。

　　见澄漴点了头，他方才起身后退三步。

　　一番屏气凝神后，只见风道扬在肃穆之中一甩长袖，一把石质长剑凭空出现。

　　澄漴见状，这才将笑容缓缓收起，语气郑重地问道：「你可准备好了？」

　　「弟子不才，斗胆讨教了！」话音刚落，风道扬双掌重叠，将石剑顶在地面，清喝一声，刹那间黄光迸发，从他体内腾起，向四周扩散开来。

　　他一头黑发飞舞，若无发冠只怕此刻已不成形状。

　　再看那气势和能量波动，竟比之前震飞张功曹时强上数十倍不止。

　　在二人对话时就看清形势的向晚，此刻早已躲到角落之中，却依然被这能量中蕴含的威势压得十分难受，只觉得浑身上下气血翻涌，痛苦万分。

　　「不错，果真是有所进步。」澄漴称心地点点头。

　　话音刚落，他拿起宝珠对风道扬念了一个「去」字。

　　只见一丝黄气飞快从宝珠上脱离，如鱼入水般轻盈地游向风道扬。

　　就在黄气靠近风道扬身前一丈之时，他整个人竟突然间矮了三寸，足底锦靴更是裂成碎布飞向四方。

　　原本从体内扩散开的能量波动也被逐渐压缩，一点一点被摁了回去。

　　「好厉害的黄气，这是什么……」向晚大惊，连忙拔腿朝着距离更远的一个角落跑去，生怕遭到波及。

　　可当黄气来到风道扬身前二尺，原本势如破竹的速度竟突然慢了下来。

　　瞧见异状的澄漴眼底闪过一丝赞赏之色。

　　他毫不犹豫再次抬手，对着那黄气又是一指，黄气立刻如蒙加持，恢复了力道，继续加速入侵风道扬的身前区域。

　　足足过了五个呼吸，眉头深锁的风道扬原本咬紧牙关一言不发，但此刻似乎也到达了临界点。

　　「开云——」

　　一声大喝从嗓子里爆出，风道扬双目一睁，猛退几步，双手将剑举起，不刺不挑，竟作握刀之势，直挺挺地对着追来的黄气劈了下去。

　　先前释放的所有的黄光立刻收缩，弹指间聚集到石剑前端锋刃上，与黄气撞到了一起。

　　「锵——」地一声巨响，仿佛金铁撞击之声，音浪如涟漪般荡开，极其刺耳。

　　向晚连忙蹲下，将脑袋埋入膝盖，又捂住了耳朵。待音浪过去，他抬头再看时，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

　　风道扬依然屹立不倒，只是靴子已经破碎，略显狼狈，而那一抹黄气也已消失不见。

　　「能挡住为师一气，看来你的境界已经很稳固。可以尝试冲击玄骨境上境了……」澄漴满意地点点头。

　　「多谢师尊手下留情。弟子尚有一件喜事想与师尊分享……」风道扬收起石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喔？是何喜事？」

　　「师尊请看！」风道扬双臂一展，两手一抬，两道淡黄色的清气便立刻从掌心飞出，环绕着他的身体快速旋转起来。

　　比起澄漴的黄气，他的黄气略微有些暗淡，但不难分辨出是同一种东西。

　　「二道气？你竟已突破至上境？」

　　「是！」

　　「甚好，甚好！有这般收获，也算不虚此行啊……不怪你方才如此从容自信。」澄漴站起身，身影虚晃了下，瞬间便越过两丈距离，出现在风道扬面前，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可要仰仗一位小兄弟，若非他的一番话，我应该还停留在中境无法突破。」

　　风道扬又一次回想起先前向晚拒绝治疗时说的潇洒话，也就是那一丝体悟，使他的道行更进一步，成功捅破了玄骨中境至上境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破境乃大因果，这也是他为何一定要治好向晚的原因。

　　「你说的，是这位小兄弟么？」澄漴一挥手，向晚的身体竟完全不停使唤，从角落飞起，飘到了二人的面前。

　　一个踉跄，他胡乱扯了一把风道扬的衣袖，方才站稳了身体。

　　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向晚学着风道扬的样子，退后几步恭敬作揖道：「小子向晚，拜见掌事真人！祝真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只能拿出了老套的祝寿词，以作糊弄。

　　似乎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澄漴点点头道：「无需多礼！小兄弟长相倒不失清秀，但这只眼睛……怎么肿成了这幅模样……」

　　向晚没想到他如此直接，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作答。

　　「是弟子弄伤的。请师傅降罪！」

　　「你弄伤的？」澄泓一愣，语气中充满了责怪的味道，严词训道：「这小兄弟不过一介凡俗，你何故将他弄伤？是将为师这些年的教导抛诸脑后了吗？」

　　「这不能怪风兄的，是……」

　　风道扬似乎没想让向晚为他解释开脱，直接打断接话道：「师尊教诲，弟子四季如一，无一日敢忘。小兄弟的眼伤，祸因在我，请师傅降罪责罚。但同时，也请师傅妙手回春，帮小兄弟治疗眼伤。」

　　话音刚落，风道扬便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

　　因先前的打斗，殿门外已经陆陆续续围了一些人。只是殿内有结界，虽能看见，但殿外之人却无法听见里面说了什么。

　　见此情形，澄漴似乎不想继续纠缠，毕竟风道扬是大弟子，再跪着，众人便知他被惩罚，惹起议论总是对他不好。

　　「好了！就罚你回去跪壁三月。若无急务，不得起身挪移半步！」澄漴长袖一甩，作出一副不耐烦的语气背身说道。

　　「弟子多谢师傅宽宥！」风道扬大喜，磕了一个头，起身站到了一旁。

　　看着风道扬喜笑颜开的神态，向晚糊里糊涂，竟有些摸不着头脑：「跪壁三月都不能起身……我的天，那跪完岂不得跟地板粘在一起了？这算哪门子宽宥……」

　　「而且风兄居然笑的那么开心，别是修仙修出毛病了吧……」

　　「小兄弟，你过来！」这时，澄漴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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