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秦先生与吴参谋（上）

　　赵沅湘、秦婉兮和紫菱一路跟着秦家的老仆程叔穿房过屋，径直向秦府的大厅行去。

　　这一路上，只见得玲珑楼阁、瑰奇山石交相掩映，更有无数奇花异草、珍禽宝畜出没于园林之间。小路盘延之际，偶尔从树影中显现的一幢幢广厦，更是红柱飞檐、好一派堂皇气派！

　　赵沅湘只在小时候听兄长说过赵家得势之时，家里住宅是如何富丽，又哪里亲眼见过大户人家的宅第？这一路走下来，心中固然羡慕，但也愈发惊疑——这宅第园林气派如此，那秦姓老者到底是多大的官职？

　　虽是深夜，但一路上遇见许多打着提灯的佣人仆役，想必是因为主人未曾入睡，因而劳作如常。这些下人见了秦婉兮，都连忙行礼，眼神喜悦中又有一丝责怪，显然是都知道了秦婉兮一夜未归、惹得家人焦急之事。

　　秦婉兮内心愧疚，一路上低头揪着衣角也不说话。紫菱是她这“刺杀”计划的帮凶，更是大为窘迫，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大气也不敢出。

　　跟着程叔到得大厅之前，隔着门窗便看见厅内灯火通明。大厅门前设石狮，左右悬楹联，上方挂匾额——

　　上联是：万里风波，都写尽一纸春秋，他日谁成话把；

　　下联是：十年辛苦，未吟得三闾文字，今朝底笑痴绝。

　　匾额上四个大字：书剑天涯！

　　赵大才子心中暗喝一声“好联”，程叔已三步两步上前拉开厅门，高声道：“老爷，二小姐回来了！”

　　只听得秦老先生疲惫又透着欣喜的声音从厅中传了出来：“快让她进来！”

　　秦婉兮惶恐之际，生怕父亲教训，在原地蹭了几步，哪敢进去？她想要求助一样，回头委屈巴巴地看向赵沅湘。

　　“婉兮姑娘，没关系，进去罢。”赵沅湘朝她和蔼一笑。

　　紫菱上前扶住了秦婉兮的手臂，和她对视一眼，意思再明白不过：错是两个人一起犯的，挨骂自然也要一起。

　　秦婉兮咬着嘴唇，终于和紫菱并肩走进大厅。程叔朝赵沅湘点点头，与他一起跟在两个姑娘背后走了进去。

　　只见大厅里灯烛无数，却是空荡荡的没几个人。那天在白马寺见过的秦老先生坐在主位上，手边放着一本书，似乎刚才正在阅读；客位上坐着一个年轻人，和赵沅湘年龄相仿，眼神犀利，正一言不发地品着茶。

　　见秦婉兮进来，秦老先生怒哼了一声，也不开口，端起茶抿了一口。

　　“爹爹……”秦婉兮弱弱地道，泪水一个劲在眼中打转。

　　“你还有脸叫我！”秦老先生放下茶杯一拍桌子，怒斥了一句。他越想越气，抄起手边的书卷扔了过来，把秦婉兮吓得一声惊叫，哭了出来。

　　紫菱连忙前踏一步，跪在地上伏首道：“老爷请息怒！这次是奴婢带婉兮小姐出去的，请责罚奴婢吧！”

　　坐在客位的那个年轻人似乎是个外客，在一旁看着这秦家的家事颇感尴尬。他略一思量，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向窗外，显然是一点也不想掺和这父亲训女儿的戏码。

　　这家伙有点会做人！赵沅湘不由得扭头多看了这年轻人几眼。

　　“你带着自己的小姐深夜不归，确实该罚！”秦老先生气哼哼地对着紫菱斥道，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过，我还不知道你们？若是出去有什么事，不可能是你提出来的，一定是秦婉兮这丫头撺掇你带她去！是不是？”

　　他这最后一问，却是冲着秦婉兮。

　　秦婉兮抽泣道：“是……是我要出去的，爹爹你……你别怪紫菱……”

　　秦老先生怒哼一声，道：“说吧，出去干什么去了？”

　　“秦老先生您好啊，有两天没见了！”赵沅湘心知这问题秦婉兮不好回答，他有意解围，赶忙上前两步朝秦老先生拱了拱手，“您身体还好吗？”

　　秦老先生刚才见闺女回家，喜怒交加之下，甚至没注意到有别人跟着进来。他看见赵沅湘，愣了一下，道：“赵……赵公子？你怎么来了？未尝远迎，多有得罪，还让你看我家的笑话了！”

　　“秦先生说的哪里话？”赵沅湘一阵爽朗大笑道，“我赵沅湘何德何能，还要劳您的大驾迎接？不瞒您说，婉兮小姐是去白马寺找我的，我这是护送她回来，程叔又热情相留，便在府上叨扰片刻。”

　　“你说婉兮她……她是出去找你的？”秦老先生怔住了。

　　“正是！那天我为她看相，命中略有凶险；而近日金火相会，乃是吉时，便请婉兮小姐去白马寺祈福消灾，不料路上多有变故，这才晚了这些时分才回来。”赵沅湘冲着秦婉兮微笑道，“秦二小姐，你说是不是啊？”

　　秦婉兮知道赵沅湘在为自己开脱，低着头嗯了一声。

　　“胡闹！不过既然婉兮她是去找赵公子，我便看在赵公子面子上饶了她！紫菱，你也站起来罢！”不知为什么，听说了秦婉兮是去找赵沅湘的，秦老先生神色顿缓，眉目间甚至隐有笑意，“赵公子，你所说的路上的变故是……？”

　　程叔和那年轻人都在，不知道是否可靠。赵沅湘不敢大意，上前凑到秦老先生耳边低声道：“婉兮小姐撞上想绑架她的四合会了！”

　　秦老先生闻言大惊失色，略一镇定，沉声道：“此处并无外人，不必小心。赵公子你就讲一讲事情的经过吧。”

　　赵沅湘于是把三人在白马寺门口遇见韦乾清等人的事情给秦老先生讲了一遍——许多细节自然经过了加工处理：比如用燚符烧死四合会众的事情不能明说，赵沅湘就说成是他赵大官人大显神威，配合白马寺的武功高手诛杀了贼人。

　　秦老先生听完事情经过，恨恨地道：“小小四合会，如此猖狂！加害老夫还不够，还想对老夫的女儿出手！秦婉兮，若不是你走运有赵公子相助，我看你今夜怎么脱身！”

　　“是女儿不对……”秦婉兮垂着头，抽噎了两声。

　　“赵公子，你救了犬女性命，如此大恩，如何言谢才好啊！”秦老先生训完女儿，又感激涕零地握住了赵沅湘的手。

　　若是依着赵大官人的内心，此时一定会回答说：你把女儿许配给我就好！不过他打定主意把这英雄戏码做足，大大方方地一挥手，微笑道：“路见不平，尚须相助，何况我与秦先生您和婉兮小姐相识呢！老先生不要折煞我了！”

　　秦老先生微笑点头道：“蓬荜寒酸，难得赵公子造访，请务必多留片刻！紫菱，带着你二小姐回房就寝吧，别忘了告诉清扬一声她妹妹回来了。”

　　紫菱答应了一声，带着秦婉兮走出了大厅。程叔搬来了一把圈椅，放在秦老先生旁边，赵沅湘道过谢，坐了下来。

　　“吴参谋，家中丑事，让您见笑了！”秦老先生笑着朝窗边的年轻人招招手，“快回来坐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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